学术观点
费氏擅治内科杂病,尤以虚劳、调理最具心得。费氏宗李东垣与朱丹溪两家。认为东垣补阳、丹溪补阴是治病两大法门;然东垣未尝偏废阴面,丹溪也多顾及阳分,故吸取两家之长,宗其法而不泥其方。例如对于虚劳的诊治,虽宗丹溪“阳常有余,阴常不足”之说,但苦寒之品则尽量避免,恐伤阳也。遇脾胃弱者,则着重脾胃而用培土生金之法,实宗东垣学说。但除宗气下陷者外,升提之品不可用,燥烈之品更当禁忌,恐伤阴也。两者兼筹并顾,有相得益彰之美。绳甫公认为:东垣虽重脾胃,但偏于阳。近代吴澄<<不居集>>的补脾阴法,实补东垣之未备。丹溪之补阴,尤着重于肾阴,但弊在苦寒滋腻。绳甫公主张脾虚补脾、肾虚补肾,并宜兼事调和胃气;若胃气不和,则滋补肾阴,徒令凝滞;温补脾阳反动胃阴,以致饮食日减,则虚何由能复。<<内经>>说:“有胃气则生,无胃气则死。”又说:“胃为水谷之海,五脏六腑之大源。”足见一生气血皆从胃中水谷生化而来。所以不论何脏虚而关系于胃的,必从胃治。倘胃气有权,则五脏之虚皆可恢复。因此胃之关系于一身,实在是最重要的。其治疗原则是:胃阴虚者,当养胃阴;胃阴、胃气并虚者,当养胃阴而兼胃气;此法每多应手。他生平治虚证之所以别心得者在此。
绳甫公尝谓:“诊断有四要,一曰明辨见证,二曰探讨病,三曰省察气候,四曰考核体质,盖见证有表里、气血、虚实、寒热之分;病源有六淫、七情、痰、食、劳、逸之异;气候有南北高卑寒暑燥湿之别;体质有阴阳、强弱、老少、勇怯之殊,情况各有不同。必须诊断确实,而后随机应变,则轻重缓急大小先后之法,因之而定。”
他对论治的原则方面,立论也很精辟,主要在于明辨补泻寒温。他认为:病有宜补而以泻为补之道;有宜泻而以补为泻之道。有宜寒剂者,以寒剂为类之引。病在上者治其下,病在下者治其上。病同而药异,病异而药同,其义至微,非心细如发者不能辨。药与病合,虽一药可以瘳疾,盖功专而效速。若不识病源,不辨病症,药品数多,攻补杂施,寒温乱投,失其专力,则病未有不加者,欲求有功,难矣。假令一药可以中病,他味相制,功力不著,作用不显。药有当用则用,抵当、承气,不嫌其猛;附、桂、理中,不嫌其温;参、芪不嫌其补;知柏不嫌其寒。病有外假热而内真寒,有内真热而外假寒;有至虚而有盛候假实,有大实而有羸赢状之假虚;非胆大细心者不能辩证用药。用药如用兵,稍误则成败生死系之。故治疗不辨寒热,不察虚实,孟浪将事,鲜有不偾事者。专于攻伐者,执邪退则正安之成见,正气不复,而邪气愈炽矣。故古人说“药贵当病,法当应变,得其当,马头可经活命,不得其当,人参足以杀人”。孙真人所谓“随时增损,物无定方。”
至于用药之道,他主张贵于切合病机。轻病用轻药而轻不离题,重病用重药而重不偾事。轻病固然不可用生药,但如病重药轻,则姑息养奸,贻误病机。重病投重剂,也要慎重将事,须知“遣有节之师而收制胜之功”之妙。总之,贵在“胆欲大而心欲细”罢了。
医案
案一、蒋××,江宁人。初病胸脘觉冷,口多痰沫,医用二陈、平胃不应,用附子理中,其冷更甚,即饮滚水尚不觉热,粒米不进,已经6,势濒于危。求治于余,诊其脉沉细而弦,此胃有蕴热,煎前熬津液,化为痰涎,误认胸脘觉冷、口多冷沫为虚寒,用辛热通阳,反助火劫阴,胃阴将涸,故粒米不能不咽。治必清胃热、养胃阴,令热去津生,胃气宣布,涎沫自消。处方:天花粉9g
川石斛9g 北沙参12g
大麦冬9g 大白芍6g 生甘草3g。
服3剂,冷涎已减,饮食渐进,服10剂涎沫全无,知饥能食。照方加大生地9g
继进10剂,即康复如初。
案二、邓××,南京人。泄泻无度,肢冷如冰,头重难起,人事昏沉,舌苔中黄前白,脉来沉细弦缓。此暑湿内伏,寒中少阴,真阳有上越之势;幸头面无汗,尚可挽回,治必先通阳祛寒,令真阳归窟后,再清理伏邪,是一不易之法。处方:制附子9g
炮姜炭9g 别直参6g
荆芥穗6g 粉甘草3g。
进2剂,泻止,肢温,神气清爽,寒去阳回,而伏邪外发,壮热口干,红疹满布,改用:牛蒡子6g
薄荷叶3g 冬桑叶6g
净银花9g 蝉衣3g
冬瓜子12g 生甘草3g 鲜竹叶9g。
进3剂,热退疹消;唯口干不止,心悸不寐。此伏邪清而胃阴虚也,法宜养胃,药用:西洋参6g
大麦冬9g 大竹叶9g
川石斛9g 大白芍6g 生甘草3g。
连进6剂而愈。
案三、石××,江阴人。患伤寒,恶寒发热,头痛项强,腰痛无汗,苔白,烦躁,脉来浮紧,此风寒两伤营卫,里热无从外泄,非发汗不可,方用大青龙汤。处方:麻黄3g
桂枝4.5g 杏仁9g
甘草3g 石膏9g。 服1剂,汗出热退,躁止而安。
案四、盛××,常州人。壮热无汗。红疹满布,咽喉红肿白腐,舌绛苔黄,脉浮弦洪数,温热中挟秽浊,气血皆受烧灼,非用大剂生津泄邪,两清气血,令邪热外泄、秽浊不行,势必深入脏腑。此症须照温疫例治,非寻常喉可比。处方:生石膏90g
犀角尖3g 酒炒黄连3g。 牡丹皮6g
牛蒡子9g 薄荷叶6g
净银花12g 净连翘9g
天花粉9g 轻马勃3g
象贝母9g 陈金汁60g
鲜芦根120g 竹沥120g。
进3剂,汗出淋漓,其热渐退,照前方加鲜石斛15g 桑叶9g
再进3剂,大便畅行,热势尽退;照方去牛蒡、薄荷,加鲜生地120g
服后咽喉白腐皆消,惟口渴引饮,心烦不寐,用明天冬9g
大麦冬9g 大生地9g
南沙参12g 川石斛9g
天花粉9g 川贝母9g
大白芍6g 川甘草3g
鲜竹叶3g 青皮甘蔗120g。 连进5剂而愈。
案五、吴××,常熟人。饮食不知饥饱,衣服不知寒暖,形同木偶,遍治无效,求前诊视,脉来右关细滑,是痰阻胃气,宣布无权,先用白金丸9g
粳米汤送下,大便连行3次,粘腻如胶,后咳吐痰数盏。方用:川贝母9g
瓜蒌皮9g 川石斛9g
南沙参12g 甜杏仁9g
生甘草1.5g 鲜竹茹3g。
连进3剂,其病若失,徐灵胎云:“自古奇疾多属于痰。”诚哉是言!
案六、徐××,太仓人。每日早起梳妆,必咳嗽千余声,入夜卸妆亦然,此外一声不咳,半年来,理肺治咳无功,诸医束手无策,求治于余。余思,五脏六腑皆有咳,不独肺也,此病不在肺有而在胃。右关脉来沉细,胃虚已著,以甘淡养胃治之。处方:大玉竹9g
北沙参12g 川石斛9g
大麦冬9g 生白芍6g
生甘草3g 白莲子10粒(去心)。服20剂而愈。
案七、吴××,所患奇疾,凡接触所御物,似觉物即与言,甚至詈骂,遍治无效,疑为邪崇,请假回籍,踵门求治。诊其脉,左关细弦而滑,是痰火入肝,地魂不藏而游魂为变,投以清火豁痰潜阳镇逆之品。处方:羚羊角3g
石决明30g 牡丹皮6g
川贝母9g 川石斛9g
天花粉9g 大麦冬9g
花龙齿12g 薄橘红3g
鲜竹沥60g(冲服)。连进6剂,其病若失。病者因问古今方书查无此病,先生何以知此而治之验也?余答日:“肝主藏魂,痰火侵肝,阳升无制,神魂飞越,附物而言;清化痰火,肝阳自平;神魂内藏,幻象顿绝。方书虽未载此病,切脉辨证,可触类而旁通也。”病者日:“善”。
案八、万某之夫人。平时心悸头眩,腰酸腿麻,每发战栗,床皆震动。虽重衾不暖,温补年余,病势反增,求治于余。诊得六脉沉细,左关带弦,是阴虚于下,阳升于上,灼津耗气,津亏气弱,不亟卫外而砥中;非峻补真阴,若以坚之,介以潜之,断难获效。处方:大生地9g
大麦冬9g 明天冬9g
川黄柏3g 川石斛9g
大白芍6g 生龟版12g 左牡蛎30g。
进2剂颇安。即照方连服30剂,乃霍然。万某日:“前进温补阳气而剧,今服育阴潜阳而愈,治病用药合切病证之难有如此。”
案九、张××。彻夜不寐,心烦懊nao,难以名状,遗精、阳痿已经年余,遍治无效。延余诊视,脉来弦大而滑,此阴虚阳亢,心肾不交,治必育阴潜阳。处方:大生地9g
生龟版12g 左牡蛎12g
杭白芍9g 女贞子12g
大麦冬9g 川石斛9g
云茯神9g 薄橘红1.5gg
鸡子黄1个。连进30剂,心烦懊nao已止,入夜能寐而未酣,阳痿依然,肝阳已平,心肾交通,肾阴尚虚,精气不固,照前方加九制熟地9g
川黄柏3g
猪脊髓1条,接服50剂,遗精止而阳刚振。张某年已五旬,尚无嗣续,来年妾生一子,张某甚喜曰:“遗精烦躁,彻夜不寐,应是阴虚阳盛,至于阳痿多属阳虚,前服鹿茸,阳痿更甚,今服阴药,阳刚即振,君审熟阴阳而不胶柱鼓瑟,足见神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