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朝选(1913~1996),字仲青,甘肃省天水市人。生前为天水市中医医院中医主任医师,甘肃省中医学会名誉理事,天水市中医学会名誉理事长,天水市及秦城区政协委员、常委、医药卫生组组长,天水市中级卫生技术职称评审委员会副主任,天水市科协名誉委员。
先生从事医教研66载,有深厚的中医理论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,精擅内科,兼及妇儿,对心、肝、肾、脾胃病及外感热病尤有专长,对麻疹、小儿肺炎等病辨治疗效颇佳。临床遵仲景,法东垣,师古而不泥古,遣方用药以畅气机,和胃气,护津液为要旨,用药轻灵,远苦寒,忌克伐,扶正固本,绝少变证,经方活用,效出前人,每于平淡中建奇功。对疑难重证每多良效。其基本学术经验可归纳为以下几方面。
1 危重之病当先扶正 攻邪去疾法要适度
先生十分重视正气的作用,强调正气平时宜调摄,既病之后更宜顾护。具体体现在:①重危之病宜先补益顾摄元气为主,先留人后治病。如治疗喘证、猝心痛、呕血黑便、臌胀、妇人崩中、大吐大泻之后等病症时,都强调固摄元气为先,再及其他的治疗原则。认为此类病人若一味攻邪,患者身体不支,恐病未除而身先亡,常用方药如独参汤、生脉散等。②治不伤正,在使用对正气可能有损伤的治法方药时,要求掌握适度原则,中病即止,量少渐进,剂型变化等。如清而勿肃杀,消而勿克伐,行气勿伤正,活淤勿耗血等,均体现了不欲损伤正气之意。
2 重视脾胃后天化源 毋伤中土健养为先
脾胃为后天之本,气血生化之源,经云“有胃气则生,无胃气则死”。故无论内伤外感,新久轻重,先生均十分重视脾胃,时时以保胃气为念。体现在:①治不伤胃:如对苦寒清热之剂的应用,主张药量宁轻勿重,宁可再剂,勿令过用,败胃伤中。临证之时常于清热方中加生姜以制苦寒,可避免寒凝肃杀之弊。如治不寐属心肝火旺者,常投龙胆泻肝汤加减,以苦寒直折而取效,但很注意掌握龙胆草、黄芩、焦山栀、黄连之药量,并常配肉桂辛甘大热,以为佐引而入心肾,引火归元;同时监制该方苦寒之性。又常以温胆汤、交泰丸、龙胆泻肝汤数方先后加减使用,清胆和胃不令胃伤。又如使用补法补药易于壅滞闭塞,如补气能令人中满,补血滋阴易滋腻碍膈,要用好补法,王老惯于补中寓通,动静结合,可加陈皮木香等。另如消导攻逐之剂也易伤胃,运用之时注重剂量,中病即止,或攻补兼施。如治疗臌胀,常喜以散剂攻逐水淤,以汤剂健脾益气和中。②调补脾胃:此法为先生所常用,内伤杂病用之更多,如健脾益气常用四君子汤、补中益气汤加减;和中常以平胃散、异功散、藿香正气散以及二陈汤之类加减;滋养胃阴喜以南沙参、石斛、生山药等组成养胃阴方,对慢性胃病久治不愈者多获良效。③饮食调养:适于慢性病或久病之后体虚。饮食调养是先生十分重视的方法之一,相对于用药调理脾胃,有不可替代之功。常谓“中土万物母,调养和为贵,调养勿杂乱。”调养包含了调理补养、保养之义,总以调和脾胃为主。中土一健,四旁始得灌溉。而调补脾胃最忌庞杂,因病久脾胃本虚,若急于建功,药物杂乱繁多,反而加剧脾胃负担,徒增其害。常喜用药食两兼之甘淡平和之品如小米、山药、百合、大枣等。而甘淡平和之最者,又无过人们常食之五谷杂粮果蔬禽蛋之属。在病情减轻或将愈之时,嘱患者隔日服药甚或停药,只以饮食调养收功。即《内经》所谓:“五谷为养,五畜为益,五菜为充,五果为助,谷肉果菜,食尽养之。”仲景服桂枝汤后啜热稀粥以助药力,均说明了饮食调养的重要性。
3 肝胃脾肺之功能失调 疏理气机并言语开导
中医认为人体一切活动无不赖气之推动,气源出于中焦,为肺所主,外护于表,内行于里,升降出入,周流全身。脾主升清,胃主降浊,为气之升降出入之枢机。肝主疏泄,气之畅行有赖肝气条达。故气机之调畅与肝胃脾肺关系十分密切,若肝胃脾肺有病,或他病影响到这些脏腑,使气机不畅,运行受阻,便可发生诸多病症。故调畅疏理气机为先生临床所擅用。常用方如四逆散、柴胡疏肝散、逍遥散、四(五)磨饮子、四七汤等,药如柴、枳、朴、香附、青皮、陈皮、木香、槟榔、大腹皮、川楝、佛手、沉香、台乌之类。又疏理气机,亦非只用药之一途,先生临证时对此类患者常以情志疏导之,循循善诱,说理透彻,好言劝慰,以情动人,鼓励病人放下思想包袱,常收事半功倍之效。
4 外感内伤耗液伤阴 法宜清滋养阴保津
天水地处陇东南,秦岭山脉贯于其境,气候温润,温热病邪较多,患病后易伤津液。天水医界素擅运用养阴滋液之法以治伤寒瘟疫。先生汲取其学术精华,临证因人制宜,将清滋养阴保津之法运用得得心应手。无论外感热病,还是内伤杂病,属津伤者辄随证加减施治。善用之药如南沙参、北沙参、麦冬、玄参、葛根、芦根等。
5 重四诊合参辨证辨病相结合 随脉证把握标本缓急而定论
先生主张辨证应与辨病相结合,同一疾病可见不同证候,治亦不同;多种疾病见同一证候,治法则同。又中医辨证并不排斥西医对疾病的诊断,相反还可利用现代科技手段,为中医诊断助一臂之力。如对无症状之糖尿病,只要检验血糖等能确诊为糖尿病,虽无明显临床症状仍可按消渴病治疗。望闻问切四诊应参合而定,其中望问二诊尤应重视。切脉非积累相当经验,难以得心应手。如结代之脉,古人多认为不治,先生结合自己数十年经验,认为此类脉中有相当一部分不像前人所说是绝证。即如现代医学之风心病、冠心病、肺心病等器质性心脏病见此脉者,只要调治得当,带病延年逾20年者亦不乏其例。又急则治标,缓则治本,也视脉证情况而定。如有些病,虽标证甚急,但因根本虚弱,若一味治标,势难取效,而治本始能使标证得除。如治“胸痹”每兼心血淤阻之证,用活血化淤可效,但效不持久且易复发;且常伴有心气不足之象,气虚既久易致阳虚,也易致心阴亏耗,但以气阴两虚者居多,治以补益气阴为主,辨证施治,较单用活血化淤疗效为优。王老常喜用生脉散加炙甘草、降香、郁金、远志等。又如治一消渴病人,虽西医诊为糖尿病,但无消渴之证,而是以水肿为主,久治不效。延请先生,在辨治时以水肿立论,病机上强调阴虚燥热,其余兼证,可不予多考虑,处方以六味地黄汤重用泽泻,加玉米须30 g、肉苁蓉10 g而取效。
先生在强调辨证施治的同时,也很重视专病专方的应用。如治水肿日久阴虚常用六味地黄丸;吐血用自拟参蛸二黄汤;久泻用半夏泻心汤、乌梅丸;食积用自拟楂黄荡积汤等。
6 遣方药忌胶柱鼓瑟 中肯綮须活法圆机
先生处方讲究药简量轻,轻清灵动,师古而不泥其窠,一般不喜用大剂量多药味之方。但对危重急难之病,亦不排斥大剂重方。如治腹中暴痛之自拟大黄灵脂汤,大黄量用至30~60 g;治宿食停滞之自拟楂黄荡积汤,大黄、山楂量用至30~60 g。对臌胀、水肿病人,甘遂、商陆、巴豆亦用,惟剂型随证而变,重视食养。
先生很注意从正反两方面汲取经验教训,如70年代初,治一重症破伤风患者,处五虎追风散,散剂予服,不料家属竟将一料药作一日量服下,结果痉止搐停,获意外之效。先生常以此例告诫我等,临证用药不可胶柱鼓瑟,必须活法圆机,始能药中肯綮。60年代先生下乡巡回医疗期间,遇一脑膜炎患儿高热惊厥昏迷,当时农村西药奇缺,同行一西医专家叹无脱水药可用,先生谓:我有中药脱水药,但苦于不能入患儿口。其谓:只要有治病药,我能以鼻饲入之。先生为处五苓散方,胃管鼻饲日进两剂病大退,后调理病愈。